退坑了

还是继续说苏克坦卡尔这篇婆力古族垄断史诗的论文。再加一点个人对精校里的迦尔纳一些看法。相比毗湿摩和德罗纳，迦尔纳篇简直是婆力古私货的重灾区，所以写的比其他几篇文都长。他只战斗了一天半，但是和坚持十天的毗湿摩只差了100颂。精校保留了该篇大部分婆力古的私货，也就是说，迦尔纳很早就被婆力古族浓墨重彩地重铸过了。

对精校和青项版都不太了解的人来说，直接看苏克坦卡尔的论文可能会比较迷茫，所以我就搭把手，结合这两版把苏的论文释义补充一下哪些是私货。

迦尔纳篇里的婆力古元素主要先强调持斧罗摩是迦尔纳的老师。第二强调的是从持斧那获得了取胜弓，并被诅咒关键时刻法宝失灵。

精校迦尔纳篇第24-26章，难敌最终说服沙利耶为迦尔纳御车后，为了进一步强调迦尔纳的重要性，先赞扬了他的老师——持斧罗摩的伟大。（下图英文）概括来说，持斧罗摩的苦行使湿婆满意，向他显形，愿意满足持斧日后某一时刻索要法宝的愿望。 接着众妖魔侵入天宫，天国居民向湿婆请求庇护。湿婆便让持斧和恶魔交战，不用任何法宝就击退了来犯者。按之前立下的承诺，湿婆把法宝都给予了持斧罗摩。而迦尔纳正是这位武艺绝伦者的弟子。

苏克坦卡尔吐槽了加这段故事的歌人怕读者不信，借难敌之口说是从虔诚的婆罗门那听来的8.24.2。这个虔诚的婆罗门就是婆力古族后裔——摩根德耶，是晚于史诗的人物，所以一开始就暗示了整整24-26都是伪增。还有个晚期特征就是湿婆的地位开始变高，史诗是被湿婆派和婆力古族一起改的，出现同时抬高两派的抄本并不意外。

上图8.26的末尾，婆力古族仍不忘借难敌夸一下迦尔纳。然而这和其他抄本存在矛盾。在前面斡旋篇5.61，象城所有人已经知道迦尔纳的取胜弓是通过欺骗得来的（下图）。

在毗罗吒43也提到过迦尔纳从持斧那获得武器，不过后来他在夺牛中被阿周那击败（下图）。

举这些例子其实就是说明婆力古添加的这些抄本本来不存在于原始史诗中，是后来硬塞进来的。完全不顾和原来内容是否有矛盾，闭着眼睛在那儿瞎编，所以删掉也不会影响故事发展，留着才尴尬（不过也有人就喜欢看婆力古的尬吹）。

（下图中英文）提到取胜弓，在精校是迦尔纳篇第22章。

这里又吹了一波持斧罗摩。这段抄本非常有意思，取胜弓原来是宝光的，精校也保留了这段抄本（下图）。被婆力古族抄过来，让持斧罗摩传给了迦尔纳。

这段抄本里三大神弓是伐楼那、因陀罗、毗湿奴的三把。

苏克坦卡尔又举了一个例子（下图英文）。概述一下，在和沙利耶的争吵中，迦尔纳提到自己曾在婆力古后裔持斧罗摩那学习武艺时遇到一件事。因陀罗为了阿周那的利益，变成小虫子去咬破迦尔纳的大腿。由于怕惊动到师父就一直忍着没动。持斧醒来看到此情形就断论迦尔纳不可能是婆罗门。迦尔纳坦诚自己是一名“苏多”（补充说明一下，在婆力古族编的摩奴法典里苏多是车夫）。于是持斧诅咒迦尔纳用欺骗得来的法宝会失灵，因为此法宝只能在婆罗门手里生效。但是，这个故事在和平篇第三章则是另一个说法，咬破迦尔纳大腿的小虫是个阿修罗变得，并不是因陀罗。

如果把婆力古族笔下的迦尔纳串起来看，会发现他们故事模子中的迦尔纳的形象是一贯统一的。8.22迦尔纳认为自己是个哪一方面都不亚于阿周那的男人，所以第一天输了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是车夫不好，让难敌给他换，把败因都推到别的事物或不存在的诅咒上。（而且是迦尔纳主动要求沙利耶做他的车夫，并不是坚战请求沙利耶，这也是2个版本拼接造成的矛盾，两种说法都留在史诗里了。）

婆力古还有个明显的私货在迦尔纳篇45-52，这8章反复提到迦尔纳是持斧罗摩的徒弟，拿着持斧给的取胜弓和法宝，还有不少插话（原史诗24000颂是没有插话的）。

私货插入的也非常生硬，实在太多，所以就举几个明显点的例子吧。8.45开头提到把坚战逼到弃战而逃的是马嘶，阿周那赶过去救场，阻止了马嘶的追击。然而歌人从8.45.20加了整整8个篇幅的私货，俱卢军队被击溃，人们仅仅向迦尔纳呼救。于是在难敌的请求下，迦尔纳就拿出持斧给的胜利神弓和法宝。

黑天一看，这太厉害了，打不过，就和阿周那两个人去找坚战了。之后的抄本也非常有意思。原本追击坚战的马嘶也被替换成了迦尔纳。把救下坚战的阿周那替换成了怖军。

史诗有时候抄本上下无法衔接。按照苏克坦卡尔的话来说，有些段和段之间差了400年。这10万颂里面不止一个版本的笔触，最后由一个人不加以区分，非常粗暴地硬拼在一起。有的学者认为史诗里硬生生地塞着一个以迦尔纳为中心的故事。婆力古族曾经垄断过史诗，结合这些抄本可以看出迦尔纳正是他们故事中的主角。在婆力古的笔下，迦尔纳是般度五子的兄弟，答应贡蒂会放过四子，所以这里的坚战是婆力古故事模子里的贪图王位的伪君子坚战，是被迦尔纳抓到放走的那个，不是另一个版本里被马嘶追赶的那个。想一想，迦尔纳知道难敌只是想活捉坚战再赌一把，那抓到还放走干嘛，这是一个说不过去的地方。若真抓到还放走，难敌如果知道迦尔纳是这打算，岂不是哭晕在厕所。婆力古族的歌人很喜欢借坚战之口把迦尔纳说成是“大地上最强的弓箭手”，羞辱阿周那惧怕迦尔纳不敢与之对决，应该胎死腹中等等都非常不自然，因为迦尔纳其实曾被阿周那击败过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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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出现不少把迦尔纳往伟光正方向的改写。有的人把他刻画成种姓制度的受害者来扬善。而我却在旁喊出一个不受他们喜欢的声音，因而没少遭人骂。

史诗本身过于庞大古老，没有人能说自己接触了解它的全部。而每个人的看法和自身经历有关，发言都是基于自己的经验，因而有不同看法是极为正常的事。在自己看来理所当然的事也许在另一领域则是无稽之谈。

其实也能理解那些骂我的人的逻辑。也知道那些骂我的人内心也是出于正义感和对迦尔纳的鸣不平。我并不是反对改编，我认为有的人可能真的以为迦尔纳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遭遇到了种种不公。我并不否定这份善良，甚至还很欣赏持有这份善意的人。也不否认迦尔纳在演武场的描述使人同情，不否认婆罗门制定的种姓制度充满了不公。

我能领会一些人的心情，看到一些歌人和编剧美化般度五子和黑天，认为扬善不该建立在“虚假”之上，但有没有想过迦尔纳也是如此呢。或者进一步回归到精校抄本来说，有没有可能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误把真正具备这些品质的英雄踩在了脚下呢。也许在史诗摆脱控制后，最后那个美化黑天和般度五子的歌人并不是美化，而是和13MB一样，只是用了一种不被你喜欢的方式，把荣耀还给这些曾被抹黑过的英雄呢。